第22章 太傅

第二十二章太傅

在家第十日,闻啸和着张照顾谦来找我。他们告诉我的消息,提前结束了我悠哉的装病生活。

这事就是文太傅陈方的高堂殁了,所以陈老夫子上书景岚帝回乡丁忧,为母守孝三年,景岚帝已经准了。所以,这天下午韩琮和我们四个一起去陈府拜访老先生。

老实说,陈老夫子学识渊博、为人端方、品行高洁,我是极佩服尊敬他的。只是,为人过于古板狷介,又有些迂腐,我实在跟他亲近不起来。

还有个原因就是,我曾经因为熬夜看坊间流行的传奇小说,第二天一早上课的时候打瞌睡,他每次都趁我刚合上眼皮的时候,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就挨手板儿,一个上午弄得我差点要疯了。

(陈老夫子了不起啊,深谙刑讯审问逼供之道……)

打那以后,再不敢熬夜,所以这几天装病在家,我都有点乐不思蜀了。其实,我现在已经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但是,没人管着就觉得连呼吸都更畅快些。

唉,这次去拜访了陈老夫子,这病再也装不下去了。其实我不想上学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心里有鬼,总觉得六皇子在秋狩最后一天对我的那一笑意味深长。我承认我很鸵鸟,虽然拖不了一世,但是能够晚见他两天也好啊。

不知道新太傅会是谁,最好象韩瑞一样健谈,希望能年轻一点,恩,老点儿也无所谓,就是不要再弄个留山羊胡子的就好了。

哎,我怎么竟想些这个,老师的娘刚去世,怎么也该替他难过难过呀。

到了陈府,请仆人通报,随后跟着进了前厅,发现六皇子和宋文已经坐在那里和陈太傅聊天。几人拜见了太傅,又给六皇子见礼,再问候了宋文,这才坐下。

然后向太傅委婉地表达了对他母亲去世的惋惜,劝陈太傅节哀。

他却并没有太伤感:“老夫的母亲已经七十又一,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也算是喜丧了。而且,家兄来信说,她老人家走的时候很平静,也很满足。唯一的遗憾就是老夫长年在京为官,未能长侍左右。”说道最后,很落寞的口气。

看惯了老先生教训人,今天第一次见他这样有点不能适应。

“太傅,您这一回乡,韩珍会很想您的。您要早点回来,继续教我们啊。”口气很诚恳,只要是老师听了这话都会感动的。

“真的?你这么些天都称病在家,老夫还以为你是不想让老夫教了呢。”

“怎么会?我真的真的病了,今天才好些。”我说得很可怜。

陈老头儿撸着胡子,不答,摆明了不信。

我忍不住偷眼看了眼六皇子,他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年头大家都玩深沉。

“太傅,韩珍带了本集子送给太傅作纪念,希望您能喜欢。”

“噢,你那一百遍的论语还没有送完,今天也给老夫一本?”

他怎么知道的?!我当年本着充分利用资源的原则,在逢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给亲朋好友同窗们送各种版本的论语,一时被圈里人引为笑谈。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陈太傅一脸戏谑,没想到老古板也会调侃人。只是我突然发现他还是板着脸好看些,笑起来象只老狐狸。

其他几人或大或小地笑出声,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几人都收过我的论语,更觉得尴尬,脸上微觉发烧。

轻咳一声,“太傅,那时韩珍还小,不懂事。这次我带了本前朝的集子。您请看。”说着双手捧书递过去。

陈太傅接过一看,顿时有点激动:“这可是拿得一见的珍本啊。我只提了一次,难为你竟还记得。”

感动了吧,我微笑,到书店里淘旧书时看到了,本想着等他做寿的时候再送的。

师生几人坐在一起聊些文章啊,读书啊,陈太傅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口气,督促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因为他回乡之日在即,还有行李等等要收拾,所以我们又坐了一会就告辞了,下次见面大概就是送行之日了。

出来之后发现时候尚早,就想在街上逛逛,闻啸他们都兴致勃勃地同意了。

后来,我想了好多次,如果那一天我直接回家,事情的发展,我的命运是不是会有所不同。每次思考的答案都是,不管或迟或早,我总会遇见他,结果都应该是一样的。这,也许就是命运中的必然性。

街上的人不少,而且有相当比例的年轻士子。这也不奇怪,景岚帝把时间安排得很紧凑,秋狩之后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今天正是考完试的第二天,酒肆茶聊,客栈饭馆,到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书生聚在一起,或自信满满,或长吁短叹,或忽悲忽喜……诸般神态不一而足。

呵呵,真像当年高考结束的时候,那时我和我的同学也是这般模样。

看见我常去的那间林氏书铺的红字招牌,不由得心痒难耐。那间书铺种类齐全,每月都会有新书,所以每次出门都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心的。一来二去,和老板混得极熟,有时没带够钱,他都大方地让我先欠着。

正要和众人提议去书铺看看,却看从那林氏书铺隔壁的四宝斋出来一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

不由得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那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身姿挺拔,俊眉朗目,面如冠玉,气质高华。这时一阵风起,袂裾翩然,宛若乘风,飘然似仙。

怔怔地看着那人远去,脑中只浮出一词:芝兰玉树。

“逸之,你怎么脸红了?”闻啸开口问道,随后凑到耳边小声揶揄道,“看呆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回了一句:“那人生得真美。你知道他是谁吗?”

“以前从来没见过。不过这么出众的人,见了就不会忘。所以,应该是来应试的士子。”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今天我做东,去醉八仙吃饭,如何?”六皇子不满的声音响起来。

“多谢六爷。”

其他几人应该也注意到那个白衣人,不过六皇子才是主角,他讨厌别人赞他貌美,可是更讨厌别人当着他的面赞其他人貌美。所以,接下来的话题就成了醉八仙的菜色如何。

走了几十步,我还是忍不住开口向六皇子告罪,说难得出门一趟我先去书铺看看有没有新书,随后就追上来,晚不了多久的。

六皇子面露不愉,一双冷眼看得我心虚,就在我想放弃,准备改口说下次再去的时候,他尊口一开,“去吧。”说罢扭头就走。

宋文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韩琮埋怨道:“什么时候不能去,偏挑这会儿。”也走了。

闻啸他们对我挤挤眼,跟了上去。

目送他们走得略远些,我回身快步往回走。不过,一头扎进的是——四宝斋。

“这位小公子,您需要点什么?各式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我们店里是应有尽有。”店老板热情的招呼起来。

“老板,请问您可认识刚才才出去的那位白衣公子?”

老板一楞,看看我,笑道:“公子怎么这么问?”

我有些羞赧,“刚才远远看见,便觉得此人气质高华,有意结交,只是慢了一步,失了他的踪影。”

这个理由很正常吧。(咳咳,我就是这么想的。)

果然,老板笑道:“原来如此,小老儿开店二十余载,见过的读书人成千上万,品貌能与那位公子相比的,实在没有几个。只是,那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我这店里,所以小老儿也不识的。”

罗嗦半天,原来也是个不知道的,我有点失望。

老板取出一个打开的匣子,放在柜台上,说道:“那位公子可是眼光独到,一进门就挑中了一套极品的文房四宝。这套和他买的那套是一模一样的,作价一百二十两,小公子若是诚心想要,小老儿一百两让给你。”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我瞄了一眼,东西是不错,不过一百两实在太贵。

“实不相瞒,在下出来没带那么多银两。我看这对狼毫毛笔很不错,不如单卖这个给我,行不行?”

“可以可以,这一对十两银子。”

“好。装在那个描金的红漆盒子里,我要送人的。”

“那个盒子得再加一两银子,不过,”老板一副忍痛的表情,“这回权当小老儿送给公子的吧。公子以后有空儿,也请时常来看看。”

“一定,一定。”

赶到醉八仙,六皇子一行人已经坐进了雅间,菜还没上。我把那红漆描金的盒子递给六皇子,算是上次得了他弓的谢礼。

六皇子面色稍霁,接过去打开来看,随后不满地皱着眉头说,明知他不喜舞文弄墨,偏送个用不上的。

我脸上赔笑,心道,你送的我也用不上啊。

随后上了菜,大家开吃。我面上言笑晏晏,可是心里为失了那白衣人下落,终是有些遗憾。

第二次见到那白衣人,是在一个月后,就在状元、榜眼和探花游街的时候。京城的百姓都涌到街上去看。我们几个一早就定了喜福楼临街的位子,视野好又不挤。

倚在窗旁,我一眼认出那个榜眼就是他。不由得凝神细看,只见他一身红衣骑着匹白马上,唇边一抹微笑,尽现淡定从容。相比之下,前面的那位三十来岁的新科状元,一脸的意得志满,失之浮躁骄矜,他旁边的那位探花……

“逸之,你看那个老探花,怕是有六十岁了。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再配上一身红衣真的好好笑。本来觉得探花这个名字多少有点**,人也该风流俊俏才是……诶,那个榜眼不就是上次在街上瞧见的那位公子,照我说他才配得上探花之名。”顾谦在一旁忙不迭地评头论足。

张照接道:“那也不能为了配名字就给人家降一名啊。那位新科榜眼叫柳昶,嘉州人士。据说如果不是殿试的时候滴了滴墨汁污了卷子,这状元之位非他莫数。”

“就为了个墨点?!”顾谦咋舌。

“你以为呢,在殿试的时候出不得半点错。”

我的视线粘在那个渐渐远去的挺拔身影上,心里默默念着,柳昶,柳昶,想不到你穿红衣也一样好看。

我兀自出神儿,却没注意到身边的闻啸看看我,又看看那游街的队伍,若有所思。

第三次,是在琼林宴上。四周流光溢彩的琉璃灯,御花园中的琅苑仙葩,都不上他风华绝代。远远地看着他才思敏捷,七步成诗,独领**……

新科的榜眼,诗作得好,喝酒的样子也潇洒。

第四次,是他身着簇新的三品官服,沐浴着秋日早晨清朗的阳光,从从容容的迈进太学的门。随后,他在书案前站定,唇边漾起一抹笑,然后用轻柔而磁性的声音说道:“在下柳昶,翰林院大学士。从今天开始,任你们的太傅。”

太傅,太傅……笑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然后,就是第五次,第六次……数都数不清了。

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阿珠,四见钟情了。

唉,甜蜜的初恋啊……

呵呵,竟然把论语写成了诗经……

多谢苏步雪大人指正,已经改过来了。^_^

正好是一年后改过来,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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