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原谅我

他骤然松开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而宁晚晴衣衫凌-乱,无依无着的歪斜在沙发上,一手下意识的揪着胸口,像一尾搁浅的鱼一样难看的喘息着,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他却并没有理会她,甚至连一个关怀或者歉意的眼神也欠奉。就那样在她的注视下朝洗手间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眼角的泪已经干涸。胸腔却是空****的发冷,仿佛是一扇破了洞的窗,风和雨肆虐的闯进来,把心都给湿透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伤心至死呢?

是的,她没有因为他的不闻不问而愤怒。仅仅只是伤心。因为失望,所以对自己怜悯,巴不得在这一刻死了,好叫他也难过一回。

欧阳慕琛伏在洗手台前剧烈的呕吐着,最开始吐出来的是酒液、再后来是胆汁、和混着鲜血的胃液。

胃痛加饮酒过度带来的呕吐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然而吐过之后胃部的灼烧感似乎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残存的酒意也渐渐消退了。他抬起头,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唇边挂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样子像鬼一样。他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面无表情的伸手抹掉血迹,打开水龙头迅速的冲掉了那些秽-物。

“晚晴,你不舒服吗?”他的声音传来,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愿死去,只是身体疲倦不能动弹。而他若无其事的站在她面前,看起来神志清醒,完全没有醉酒的迹象。

她默叹一声,轻轻别过脸去。

“生气了?”他在她身边坐下,静了静说,“好了,是我的错,别因为我气坏了身体,要惩罚也该惩罚我,是不是?”他神情温柔的望着她,“就罚我背老婆去洗澡,怎么样?”

宁晚晴闭了闭眼,疲倦已及的开口:“为什么喝酒?”

欧阳慕琛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温柔的神色在瞬间消融,但很快,那种面具一样分毫不差的微笑再次浮现在他嘴角:“对不起,晚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他伸出颀长而冰冷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他,哪一件事?

是跟华琳琳上床,还是纵容华琳琳陷害她,还是帮华琳琳送Avivi出国?

欧阳慕琛,为什么你做这一切都是这样的理直气壮呢?

她默不作声的凝视着他,试图从他眼中寻找破绽,可是她忘了自己的丈夫是多么厉害的人呐,他将谎言背后的温柔演绎的那样完美,那温润的、动人的、含-着微笑与歉疚的眸光,几乎再一次击溃她的心防。

在两人长久的对视中,他望向她的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慕琛,你变了,”宁晚晴握住他的手指,拒绝了他抚摸她头部的动作,静静的说,“你真的还是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慕琛哥哥’吗?”

欧阳慕琛眼神一滞,缓缓从宁晚晴手中抽回手指,略低着头仿佛正思考什么,唇角却轻轻的勾了起来:“宁晚晴,你爱我吗?”不等宁晚晴回答,他又似笑非笑的说,“你爱的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宁晚晴怔怔的看着他,一时感到眼前的他十分陌生。欧阳慕琛从未问过这样的问题,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要求回答这样的问题。她爱他,毋庸置疑,并且这一生绝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可是她的爱却让她羞于说出口,仿佛爱是一个秘密,只应该珍而重之的放在心底。况且她早已经过了冲动的、风风火火的去爱的年纪,在十几岁的时候她热烈的爱过他,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在机场告白,如今她二十多岁了,她的爱不再是枝头张扬的花朵,而是硕大纷繁的根茎,深深扎根在土壤里。

“我从小就喜欢你,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亲近你……”她涩然开口,如鲠在喉般艰难的说,“我没有亲人,你和风妈妈就是我最亲的人,但是对于我来说,只有你是独一无二、完完全全只属于我的,我拼命的讨好你,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干净、好看一点,都只是因为害怕你不喜欢我,我甚至曾经偷偷的把安妮当做敌人,怕她把你抢走——你看,我并不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当风妈妈去世以后,我更是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住你,一分钟都不敢从你身边走开,我只有你了,你要是丢下我该怎么办?我那时候每天每夜都为这个担心着,我明明知道你因为我在父亲和他的几个妻子面前受了多少委屈,我明明知道如果甩开我这个包袱你可以过得更好,可我还是抓着你不放。我爱你,有时候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爱你,还是只是过分的依赖你。直到你送我出国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一秒钟也不愿意从你身边走开,那种感情绝不仅仅是依赖。我爱你,就算作为一名佣人留在你身边我也愿意,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听你的话去英国念书,如果那时候我在你身边,就算是拖累也好……至少能够看着你是如何步履艰难的走到今天,能够更加了解你,而不是嫁给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你,日复一日,在漫无止境中的猜疑中度过……”

宁晚晴一口气说完这样一段话,心里面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又有一种空落落的茫然和期待,一颗心上不来下不去的悬在空中,仿佛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欧阳慕琛沉默的坐在一旁,整个人安静的可怕,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敢看他,所以她没有发觉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绷得很紧,好像一块快要碎裂的冰一样。他并没有在她的爱意中消融,相反的,她越是炙热,他越是冷冽。到了最后,他的心已经被冻得裂开了,露出鲜红的嫩-肉,龇牙咧嘴的嘲笑着他,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他这一刻的感受,然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我明白了,晚晴,”他忽然微微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在她耳边说,“华琳琳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到华琳琳。她知道他和华琳琳的事,而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和华琳琳的事,可他们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直到避无可避。

“什么时候?”她眼神执着的望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释?慕琛,我……”

我已经不能够再容忍下去了。她生生的刹住了口。只是迫切的看着他,恨不能一眼望到他的心里去,以便获得那个令她备受煎熬的答案。

他伸出一只微凉的食指轻点住她的朱-唇,深邃的眼眸背着光,却于黑暗中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温柔:“晚晴,请你相信我,我爱的人永远只有你一个。就算是我死了,灵魂也只属于你,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寂静的深夜里,他低柔而微哑的声音如同最致命的毒药一般蛊惑着她,令她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身体表面发出不可抑止的轻-颤。

他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像在勉励一个因为拿到双百分而过分激动的孩子。他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同时又有些怜悯她,这个傻姑娘向来太容易满足,他知道她从不奢望那天上的星辰,于她来说,哪怕只是一池星光碎影,都能够满足她关于爱的幻想,他爱她单纯,但又深深觉得,涉世未深的她,其实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呢。

因为欧阳慕琛的缓兵之计,夫妻二人间获得了暂时的平静。宁晚晴的生活如往常一样闲散,而欧阳慕琛也是照例的忙碌。也许是因为白天压力过大,晚上欧阳慕琛总是睡得不太安宁。宁晚晴夜里经常莫名的惊醒,醒来后就发现欧阳慕琛浑身冷汗,将她抱得死紧,看起来竟像是十分害怕的模样。

可是像欧阳慕琛这样的人又能够害怕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开始疑心他是不是做了什么稀奇的噩梦,然而白天尝试着问起来,却被欧阳慕琛一口否认。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形容一下夜里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可是望着永远姿态优雅神情淡静的他,又觉得仿佛没有什么必要了。

总统府的花园内,一群衣着光鲜的妙龄少女聚集在树荫下,也不知正说着什么趣事,人群中不时发出一阵欢声笑语。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天,欧阳慕琛和宁晚晴受邀来参加由总统朱炳元发起的烧烤宴。通过例行的安检后,两人来到一块被树丛围起来的空地上,这里便是用来举行烧烤宴的场所了。

因为是非正式场合,朱炳元邀请的都是一些私人好友及其家眷,欧阳慕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一身严肃的正装,而是选择了比较舒适自然的穿着。上面是一件棕绿色大衣,内搭宝蓝色衬衣,配灰色长裤,显得身材无比颀长。

比例完美的九头身,再加上英俊面容上难得的那一抹微笑,欧阳慕琛刚一出现,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光。

而他身边的宁晚晴就显得平凡许多,她穿着一件米色外套,配黑色毛衣和一挂石榴石的宝石链,头发松松挽在脑后,脸上没有化妆,只涂了淡淡的杏红色唇彩。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幼-嫩,没有一丝瑕疵,甚至隐约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对于丈夫的引人注目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微微眯着眼睛,笑容清浅的站在一旁。

“晚晴,你们来啦!”随着一道欢快的声音,一个女孩拨开人群,笑着朝他们跑来。

宁晚晴虽然在来之前就知道朱炳元是打算借此机会将安妮介绍给大家,但初次在总统府见到安妮,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惊喜。

“安妮,你今天真漂亮。”宁晚晴发自真心的赞美着。或许是因为总统的建议,安妮打扮的不像上次那样个性化,而是穿着一身赫本风小礼服,头发盘成优雅简洁的法式髻,发间的水晶别针闪闪发亮。她原本就长得十分明艳靓丽,这样一打扮,仿佛一位优雅的公主一般。性格却又那样亲切随和,毫不骄矜造作,真是由不得人不喜欢。

“得啦,你就别夸我啦,为了打扮的像样一点,我一早上就被叫起来,连懒觉都没睡成……”安妮抱怨到一半,忽然惊奇的瞪着欧阳慕琛,“咦!雪人儿,你怎么没以前俊了?”

宁晚晴哑然失笑,世上除了安妮,恐怕没有人会先看到她再看到欧阳慕琛,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说欧阳慕琛没有以前好看。

“是吗?”欧阳慕琛淡定的扫了她一眼,“你好像也没以前可爱了。”

安妮闻言大笑起来:“哈哈哈,雪人儿真不愧是雪人儿,说话还是这么老实不留情面。”

宁晚晴也不禁笑了起来,欧阳慕琛以前是出了名的毒舌,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外冷内热。现在他说话委婉很多,并且时不时拿温言软语哄着她,但是相比这些,她反倒更怀念少年时代那个说话直来直往的欧阳慕琛呢。

“刚刚只说了一半,你虽然没有小时候可爱,但也总算出落成了一位大美人,”欧阳慕琛深黑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笑意,“也难怪总统这么急着为你物色男友了,连我都忍不住好奇到底怎样出色的人物,才能有幸将你娶回家。”

宁晚晴这才恍然大悟,原本总统忙着办烧烤宴,并不仅只是正式承认安妮的身份,还是要借此机会给安妮找个婆家。思及此不禁促狭的看了安妮一眼,掩唇轻笑起来:“安妮,待会儿咱们可得好好选一选了,不然就浪费了你爹地的一番苦心呢。”

安妮再怎么爽朗,也到底是女孩子,被欧阳慕琛和宁晚晴这么一笑话,颊边也悄悄的染上了两朵绯红,于明艳之中更添了几分娇羞。

经过例行的寒暄之后,烧烤宴很快就开始了。宁晚晴基本上用不着动手,因为欧阳慕琛永远会及时将烤好的食物递到她的嘴边。她试图帮欧阳慕琛在虾肉上涂一些酱料,结果却差一点弄脏衣服,欧阳慕琛只温和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就不容置疑的从她手中接过调料,缓慢而细致的涂在面前的烤鱼及羊肉片上。

宁晚晴呆呆的看着欧阳慕琛将涂得油亮金黄的食物放到烤肉架上。不远处,安妮正和几个年轻人一起围在烤炉前忙碌,大家看起来都很投入、很开心的样子。

“老婆,这些粗活我来做就好,你只要乖乖的坐在一边就可以了。”欧阳慕琛一边将烤肉翻了个面,一边腾出手来宠溺的揉了揉宁晚晴的头发。

“慕琛对晚晴可真是温柔,”坐在对面的总统夫人苏紫英笑眯眯的说,“不像某人,只顾着自己狼吞虎咽。”

刚刚举起一串鱿鱼正打算大快朵颐的总统先生连忙将嘴边的食物双手奉上:“夫人,请慢用……”

宁晚晴扑哧一笑,虽然早知道总统与夫人二人鹣鲽情深,此刻亲眼见到总统怕老婆的样子,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吃惊。

欧阳慕琛却见怪不怪的样子朝苏紫英说:“苏女士,你调-教总统先生我没意见,但是烦请大庭广众之下稍作收敛,以免带坏了我们家晚晴。”

“你怕了?我看你们家晚晴就是太柔顺了,被你吃的死死的,”苏女士比总统小了十几岁,是一位身材小巧,面容美丽的女性。她一双大眼十分灵动,那含嗔带笑的模样连宁晚晴看了都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晚晴,老实说,慕琛这小子平时没少欺负你吧?”

宁晚晴笑着颔首:“请苏女士指点一二。”

欧阳慕琛轻咳道:“晚晴——”

“慕琛,当着我的面儿,你还想欺负晚晴不成?”总统朱炳元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义正词严的说,“夫人,请一定将毕生绝学传授与晚晴。”

苏女士笑眯眯的:“晚晴,过几天我办画展,你也来好不好?”

宁晚晴难得看到欧阳会长吃瘪,心里边愉快极了:“好啊,早就听说苏姐姐才华横溢,这下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

这一声“苏姐姐”叫的苏女士十分受用,当下就拉住宁晚晴的手认了亲,两人一个跳脱一个沉静,相互一见如故,越聊越是投机,倒是把总统和欧阳会长抛到一边去了。

烧烤宴结束后这一群年轻人们嫌未能尽兴,于是相约去马场赛马,宁晚晴不知怎的胸口有些发闷,原本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但又拗不过生性-爱玩闹的安妮,只好陪着一起去。

这家马场属于欧阳氏产业,宁晚晴打小就同欧阳慕琛一起来学骑马,对这里的蓝天绿地骏马都无比熟稔。站在马厩前,当其他人还在对着一群马儿评头论足的时候,她只微微一笑,唤了声小黑,就有一匹体型膘健、毛色黝-黑的骏马扬起头颅,抖动着鬃毛朝她走来。及至到了她面前,这有一人高的马儿温顺的垂下头去,颇为亲昵的用耳朵蹭着宁晚晴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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