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劫后余生

萧钦竹心中阵阵后怕。

他单手抱着已经昏迷在他怀中的庄良玉, 用披风将人仔仔细细包裹起来。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砍瓜切菜般在密林中直接杀出一条路来。

手段阴狠歹毒的杀手甚至不能近身。

从第一声啸鸣响起到此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护城林中的杀手便被肃清。

只留了两个活口押送回去等着审讯。

萧钦竹面色森寒,将庄良玉牢牢护在怀中。

他身后是一众觉得自己护卫不当而噤若寒蝉的萧家护卫。不止萧安萧远等人如此, 剩下的跟随庄良玉的镇北军士兵也露出相似的神情。

像是犯了天大的错事。

……

庄良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冷。

手脚冰凉, 四肢都仿佛僵硬。

若非她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活着,她怕不是要以为自己是依据尸体,现在灵魂困在壳子里,什么都做不了。

庄良玉还未睁开眼,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痛都没来得及发出声,便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等到眼睛睁开, 适应了突然的光线, 庄良玉这才看到探进来的萧钦竹。

萧钦竹刚探进帷幔之中,刚刚准备开口, 又被拽了出去。

浮在庄良玉头顶的人换了,左仪灵探进来,摸摸她的脸又看看她的眼。

最后开始给她把脉, 一溜八开折腾下来, 庄良玉冷冰冰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她刚想抬手,结果发现右臂疼极了,忍不住嘶声。

刚松一口气的左仪灵又瞬间被萧钦竹拽了出去。

“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庄良玉刚醒, 头还昏昏沉沉的。半晌,才哑声说道:“无碍。”

熟料她刚说完这两个字, 便看到萧钦竹面上的焦急换成了某种近乎在生气和愤怒的神情。

欲言又止, 最后又退了出去, 给她端来一杯水。

庄良玉被萧钦竹扶起来靠在床头,正准备接过水杯,这才发现自己右臂上裹了厚厚的纱布。

庄良玉蹙着眉头看自己的伤口。

她印象里,这里只是被箭矢划破了一道口子,会有这么严重吗?

此时床榻上的帷幔已经被拉开,庄良玉能看到屋里的景象。

左仪灵正翘脚坐在桌前喝茶,见她看受伤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再拖上半个时辰,这条胳膊就不能要了。”

庄良玉隐隐约约想起自己仿佛冰火两重天般的感受,慢吞吞问道:“我中毒了?”

左仪灵嗤笑一声,“看来还行,这毒没进了我们庄大人聪明绝顶的脑袋里。”

庄良玉被萧钦竹扶着慢慢喝水,左仪灵斜睨她一眼,故意转过头去说道:“庄大人舍生忘死,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不日便能康复。”

左仪灵等了片刻,没等到庄良玉的回应。

只是庄良玉还在喝水,根本空不出来去回应左仪灵的冷嘲热讽。

热水下肚,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冷。

第71节

庄良玉缓了片刻,这才问道:“与我同行的士兵们情况如何?”

“随行一共一百八十二人,死亡二十三人,受伤七十九人,其中重伤十三人。”萧钦竹的声音冷漠得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但庄良玉却垂下眼睫,眼里隐隐有些湿润。

嗓音中都带了哑意,“可有安置?”

“镇北军自有安置。”

萧钦竹这句话说完,庄良玉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等萧钦竹坐不住准备再问的时候,却发现庄良玉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左仪灵瞥了一眼,走上前来又探了探庄良玉的情况,无声对萧钦竹说道:“她无事,只是睡了。”

萧钦竹的心这才放下来。

二人将庄良玉窗前的帷幔放下,怕打扰到她休息,走到外间去说话。

“你准备怎么做?”左仪灵问道。

萧钦竹的脸色阴沉,一贯月朗风清无甚表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血债血偿。”

左仪灵沉吟片刻,“赵四儿的意思是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左仪灵现在跟赵衍恪几乎是同进同出了,连称呼都从最一开始的“姓赵的”变成了如今的“赵四儿”。

萧钦竹没有说话。

左仪灵也大概了解萧钦竹的脾气,撇了撇嘴,“总之,这件事我告诉你了。我的任务完成,至于你跟他之间打算怎么商量,这不是我要管的事情。”

“庄良玉现在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定期给伤口换药,以及好好休息静养。五斗山里的毒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她很命大了。”

左仪灵说到这里眼中还有些疑惑,“说来也奇怪,这毒见血封喉,寻常人伤口沾毒撑不过一个时辰就要殒命。她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还能让毒只是附在伤口位置。”

“确认无碍?”萧钦竹突然说道。

左仪灵对质疑她医术的萧钦竹很是不满,“你不该质疑我的医术。”

然而萧钦竹油盐不进,只是看着她,想要一个确定无碍的答案。

左仪灵叹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她不会有事了。”

“多谢。”

左仪灵又翻了个白眼,像是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你这样在意这个木头?”

“她不是木头。”

“我看她跟不开窍的木头没什么分别。”左仪灵肯定道,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萧钦竹对庄良玉的看重,可偏偏这庄良玉永远都不拿自己当回事,一心扑在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结果的公务上。

比她那个做大祭司的母亲还忙。

萧钦竹垂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生生被左仪灵看出一丝落寞。

左仪灵虽然嘴毒,但是也没故意揭人伤疤,戳人痛处的喜好。

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说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赵衍恪准备用这件事做筹码,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萧钦竹沉声说道:“我不会碍他的事,但也别让他来碍我的事。”

说完就转身回房,再也不理左仪灵。

左仪灵被这萧钦竹气得跺脚,狠狠挥了挥拳头泄愤,这才脚步轻快地向外面走去。

天知道她被人快马加鞭从黔州主城拎过来的时候有多急。

若是她再晚上一时片刻抵达,庄良玉怕是直接小命不保。

庄良玉中的是五斗山中部落寨子之间才会有的独特毒药,这种药炼制极为费力,发作时间极快,但救治及时想要将人救回来也不难。

思及毒药,左仪灵一贯天真无邪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扎穆寨一贯是五斗山中的头号部落,山中大大小小上百个寨子都听从扎穆寨的命令。

自从庄良玉跟扎穆寨达成协定之后,扎穆寨便跟山中各寨下了命令要与陵南道百姓和睦相处,配合赈灾指挥使的工作。

但现在竟然有人敢对庄良玉下手?

到底是谁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违背扎穆寨大祭司的命令?

……

等庄良玉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暗,屋里燃着昏暗的烛光。

萧钦竹正靠坐在床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庄良玉稳了稳心神,便听到肚子里传来饥饿的肠鸣,正要开口,萧钦竹便起身了。

“先喝点粥,然后把药吃了。”

粥是庄良玉熟悉夏荷的手艺,但大病初愈,就算姐胃口也一般,她只慢慢喝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刚歇两口气,萧钦竹转身又端了药碗进来。

褐色的药汤和飘散出来的苦味直接让庄良玉满脸菜色。

可是不吃药又不行,她捧着药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半晌还是没成功。

可怜巴巴地问萧钦竹,“有夏荷做的蜜饯果脯吗?”

萧钦竹没说话。

庄良玉叹息一声,准备捏着鼻子喝药。

她的右手还是很疼,行动不便,于是只能用左手。

就在她从小桌上拿过药碗准备一口闷的时候,嘴里突然被塞了甜甜的东西!

然后手中的药碗也被萧钦竹拿走。

一口糖,一口药。

等庄良玉把药喝完,嘴里都只剩下甜味。

一点苦都没留下。

她正感慨自己被照顾得像是个小孩儿一样。

萧钦竹竟然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最后吻得庄良玉苍白的脸上绯红,气喘吁吁,眼里都水汪汪的。

萧钦竹垂头,沉默着握住庄良玉无碍的左手。

他什么都没说。

却让庄良玉觉得愧疚,半晌,她勉强拍了拍萧钦竹的手,“这次是我莽撞了。”

萧钦竹没有抬头,仍是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此前我没有任何关于遇刺突围的经验,之后我会多学这些。至少不会再让人这样轻易就能拿捏我的小命。”

庄良玉感觉到萧钦竹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

“等我好了,我会多锻炼的。”庄良玉安抚道,甚至举起左手来发誓,“我肯定会学得很快,下次不会再受伤。”

“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些。”一直沉默的萧钦竹突然说道。

庄良玉却笑了起来,“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生气只会扰乱理智,不会对解决问题有任何帮助。”

萧钦竹的眼里映着庄良玉的影子,一贯总是笑得恣意的女子此时此刻苍白而无力地躺在**,哪里还有平日的风采?

若是寻常女子在遭遇刺杀之后会是如何?

但无论如何,总不该是庄良玉这副还有心在安慰他的模样。

萧钦竹愈发痛恨自己的无力,若是他能早些抵达,便能早些觉察出不对,更早一步清除埋伏在路上的杀手。

天知道他在密林中听到那一声“赈灾指挥使在此”时,简直被吓得肝胆欲裂。

所幸,他赶上了。

否则他怕是要痛恨自己一辈子。

萧钦竹甚至在想,若非是他提议,庄良玉根本不会来陵南道,也不会遭受这样多的罪,她会安安稳稳呆在忠国公府,不用挨冻,不会心力交瘁,更不会受伤。

庄良玉像是能看透他的想法,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谢谢你带我来了这里。”庄良玉轻柔的声音仿佛像水一样从萧钦竹被灼烧的心间流过,抚平所有的火。

庄良玉说:“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萧钦竹看着庄良玉苍白却坚定的眉眼,心中说道,可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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